我在下著毛毛雨的夜晚經過中山站附近那些熱鬧的街,
路邊一個含蓄的手寫小黑板吸引了我的目光。
循著黑板上的展演資訊,
我走上二樓,
這個藏在南京西路九號的靜謐藝文空間「雄獅星空」與下方川流的人潮彷若兩個世界。
裡間正展示攝影家王有邦自1991年起投入魯凱族好茶部落紀實工作25年的各種攝影,
牆上掛著各種魯凱族長者的黑白攝像,
臉上那些自然老化加上持續在田野勞動而刻畫出的深刻年輪,
在只有黑與白的光影中卻愈顯老而不衰的生命力。
看完攝影展,
我轉向另一頭陳列的書籍,
從接近咖啡工作區的一邊看起,
意外的是一格格標誌著僅供翻閱「非賣品」的雄獅美術期刊與人間月刊。
這些期刊的年齡有多大呢?
雄獅美術月刊從1971年三月創刊,
我隨手拿起當年的一本,
裡面的廣告頁顯示出那是一盒12色水彩只要新台幣5元的年代。
而人間月刊,
是剛於2016年11月22日過世的臺灣報導文學先驅、
臺灣戰後時期臺灣文學界重要旗手陳映真先生所辦刊物,
1985年11月創刊,1989年9月終刊,共出了47期,差1期滿四年。
姑且不論陳映真先生在其人生後期因支持中國統一與個人政治色彩而受的廣泛議論,
《人間》以關懷被遺忘的弱勢者為主題,
發當時社會風氣所不敢言,
在台灣之報導文學上具有極重要之地位。
引起我極大注意的是特別被擺出的這一本1988年7月月刊,
(問了店員,我原以為這是因為呼應婚姻平權時事而特意挑出,
原來僅是因為這本封面有陳映真先生的特別報告字眼,
倒還真是恰巧了)
該年5月台灣各大報都以顯著版面刊載了高雄附設醫院楊姓青年死於愛滋的消息,
這是台灣地區死於愛滋的第四例同性戀者,
但不同以往三例,
28歲的楊男乃台灣土生土長,
因而他的死亡被認為是愛滋在台灣「本土化」的重要前兆。
(備註:以上段落主要節錄與改寫自《人間》,
實際上台灣第一個本土HIV病例是在1986年發現)
在這十數頁由一位勇於曝光並為同志發聲的祈家威先生與數名同志匿名的報導中,
我讀著那些文字,
這些文字放到三十年後的今天,
仍然毫無違和感。
三十年過去了,
整個台灣對於同志的接受與婚姻平權的認知實際上並沒有真正達到一整個世代過去後該有的高度。
祈家威為台灣第一個勇於公開表白同志身分、
並衝撞法治、鼓勵同志走出陰影角落的同志運動先驅,
1986年他與伴侶到法院要求公證結婚遭拒,轉向立院請願。
然而在那個同志運動的蠻荒年代,
立院用正式公文回覆祈家威「同性戀者為少數之變態,純為滿足情慾者,違背社會善良風俗。」
在那個時代,
大部分人的觀念裡,
愛滋病與同性戀與濫交幾乎是畫上等號,
即使是醫護人員中,這樣的觀念也是主流。
而三十年過去了,
在許多人的思維中,
同性相戀依然是會瓦解他們所有價值觀的洪水猛獸,
在這一期《人間》關於愛滋議題的篇章裡,
一位愛滋病帶原者全身包緊,
右手持著挖出笑臉的五官面具,
戴著頭巾的頭低垂,
面對著近距離拍攝的數十台攝影機。
畫面裡出現的六、七位記者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時光流逝,
當年參與這樣轟動記者會的人員們,
他們又是怎樣去思考當前的婚姻平權議題呢?
我欣賞並喜歡著人間在這一頁下的粗黑大字標題:
「社會可曾提供什麼正路」。
誤解與違反人性的防堵,
只會帶來更多恐慌與悲劇,
即便是站在不表態的那一方,
或甚至是不認同的那一方,
我很希望大家都能看看這些三十年前的報導,
便可以知道那些先天站在另一個領域的人們,
是如何卑微並辛苦地渴求著許多人盡情揮霍的一種幸福,
那些因為先天站在了「對與多數」的一端,
而可以將愛情任意掛在嘴邊,
任意將廝守一生的承諾與法律申請在不同人身上輪轉的人們,
是否可以看看有些人是走了多久的荊棘之路,
都還看不到這條路的盡頭。
(本文照片翻攝人間月刊, 僅供議題思想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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